月上梢頭，山谷裏薄霧茫茫，溪水潺潺，韓蕊坐在溪邊一塊青石上吹笛，她的笛聲婉轉悠揚，不似往日那般惆悵悲傷，好像已經無悲無喜，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。

林墨在月光下碾磨著草藥，他時不時停下來，抓起一把藥末，仔細辨認。碧老三暗自點了點頭，他這個徒弟做事十分認真，不像一般人，能偷懶就偷懶，做些表面功夫，林墨這性子倒是讓他這個師父十分省心。

這些藥材都是每日要給韓蕊用的，制藥的方法，碧老三只說過一次他就全記下了，三十三種藥，比如甘草要先用蜂蜜炙好，比如附片要先炮制，比如紅參要九蒸九曬，三十三種藥三十三種制法，有先有後，含糊不得。林墨總能把它們弄得清清楚楚，毫無差錯，讓碧老三挑不出毛病。

碧老三越來越佩服自己眼光好，找到了這麽好的一個徒弟，甚至他只要動動嘴皮子，不用親自示範，林墨都能把他所說的東西絲毫不差的做出來，簡直就是個天才。就拿還魂草來說，一共需要八十八味藥材，以天麻為主藥，要經過九九八十一種工序後才能制成，就連碧老三自己也嫌麻煩。要不是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秘方，他早就棄之不做了。不過他也有十年沒有做過還魂草，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，原本不怎麽名貴的還魂草便成了稀缺之物，天價難求。

碧老三看著檀香爐旁十二只正在熏蒸的還魂草，嘴角揚起一陣笑意，這個徒弟他收的太值了，他要趁著給韓蕊治病的這段時間，把祖師爺的秘方拿出來讓他學著做。碧老三不是那種傳統守舊的人，他才不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父，他就怕有生之年不能把一生所學傳下去，藥王谷的薪火斷在他手裏，所以當林墨發現自己正在做江湖上最稀罕之物時，碧老三很滿意地接受了他驚愕的表情，淡定地告訴他，沒錯，他就是要教他做還魂草。

林墨明白了他的心意，做事愈發勤勉，這讓碧老三既高興又替他擔憂，他想，自己的徒兒是不是有些傻呀，明明喜歡韓蕊，怎麽就不知道多花點心思到她身上呢？若不是自己費盡心思讓他們兩人雙修，只怕他現在還沒牽上小姑娘的手。想到這兒，他看了看林墨，他已碾完藥，正拿草紙把它們分裝成小包。

碧老三搖了搖頭，只知道做事的人是討不到老婆的，他嫌棄地想到，眼光一瞥，看見左青也在一旁冷眼觀看，不過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讚賞之意。

碧老三走上前，小聲道：“看什麽看，攤上這麽個榆木疙瘩，都快把我愁死了，你說他是不是沒追過女孩子，一天到晚只知道做事，不知道去哄女孩子，難道要女孩子自己覺悟了，倒貼過來呀？”

左青輕笑了一聲，道：“我覺得林墨這樣挺好呀，他確實對韓蕊不錯，連我都能感受到，韓蕊那丫頭又不傻，肯定也能感受到。你沒有發現自從他們兩個出了一趟谷，回來韓蕊心情都好了許多？”

碧老三搖頭道：“我沒發現，我只覺得我的徒兒又傻了許多，一天到晚只知道悶聲不響地幹活，要不是我喊韓蕊過來幫忙，恐怕他都沒機會和她在一起。”

左青笑道：“他們每天雙修練劍差不多一個時辰，這麽多時間還不夠兩人相處呀？”

碧老三“呸”了一聲道：“不提這個還好，簡直氣死我了，那麽好的機會給他簡直就是浪費，你看看他們兩個一起練劍有兩個月了吧，除了牽手還做過什麽？”

左青看了碧老三一眼，心裏琢磨，沒想到這個老光棍還懂這麽多，年輕時一定是個風流鬼，碧老三讀懂了他的目光，有些尷尬，咳嗽了一聲道：“你別多想，我只是替他們著急，現在不是連你也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了嗎？”

左青道：“自從來到藥王谷，韓蕊已經改變了不少，她心細，又是個重感情的人，能將沈秋風放下已經十分不易，總不能逼著她現在就接受林墨吧，所以我覺得林墨現在這樣做是對的，默默地在她身旁，守護著她，等她放下心結把心空出來也不遲。”

碧老三搖了搖頭表示還是不解，左青懶得和他解釋，心想這個藥王也就治病是個天才，其他方面，他的智力水平還真是讓人堪憂，要是林墨真聽了他的話，使那些蹩腳的泡妞功夫，恐怕就真的沒戲了。他又側耳聽了一會兒韓蕊的笛聲，發現她正在吹一支歡快的江南小調，他又看了看林墨，見他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，知道他們兩人現在是心有靈犀了，無需外人瞎操心。

一曲終了，左青小聲對碧老三說道：“我們兩個回去睡吧，他們兩個好著呢。”一邊說，一邊把碧老三往回推。關上門，碧老三趴在門縫往外看，左青一邊拿起桌上的茶壺倒茶，一邊說道：“看什麽呢，這麽大年紀了還偷窺自己的徒弟，羞不羞？”

碧老三對他招招手說道：“來了來了，我看見韓蕊朝他走來了。”

茅屋的門板釘得十分粗糙，門板之間的縫隙很大，很容易就看到外面的情形。他看到林墨站起身，和韓蕊打招呼，韓蕊走過來坐到他身邊，兩人一起包藥，雖不說話，卻十分默契，碧老三眨了眨眼說道：“你是說，他們倆這樣幹坐著，就算好上了？”

左青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，他對碧老三有一絲鄙夷，難不成他腦海裏兩人好上的畫面只能是春/宮/圖？

兩人分裝好藥粉，韓蕊拿了塊布擦桌子，林墨把笨重的碾磨器放回藥房，一回頭見韓蕊的笛子擱在藥包上，沾了一些藥渣，林墨擡起袖子，很仔細地把它擦拭幹凈。

碧老三看了若有所思，對左青說道：“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好上了？這也太素了吧？”

左青嘆了口氣，這等粗鄙的凡夫俗子又怎能體會謙謙君子的一番溫雅柔情。正所謂陽春白雪，下裏巴人，不可同日而語。

韓蕊似乎有些疲憊，拿起笛子往臥室走去，不多時，韓蕊屋內的燈滅了，四周一片寂靜。

林墨取出古琴，擱在院中一塊大石上，在旁邊焚了一炷香，將一小塊草席鋪在地上，整理了一下他那身潔白素雅的衣袍，又將烏黑的長發重新束好，調整好腰間的玉佩，這才不急不緩地用他那秀美的長指撥動琴弦。

月光如洗，天地蒼穹之間仿佛就只剩了一屋，一人，一琴。琴聲悠揚，和緩舒暢，不假一物，不惹塵埃，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樂，又仿佛是夢中人的喃喃自語，讓人心曠神怡，欣然欲眠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琴聲終於停了下來，四周早已陷入沈寂，屋內均勻的呼吸聲隱約可聞，林墨起身抱琴，清冽的目光緩緩投向那個房間，確信她已經安然入睡，微動唇角，露出一抹滿足的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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